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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严厉下的慈爱

作者:罗彪查看:36

我的大伯,在我父辈的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大,现年已经六十三岁,年越花甲的他懂得很多匠活,木匠、砖匠、篾匠等集于一身,尤其以砖匠最为熟练,他人生的前四十年都是以手力活养家糊口。一生虽没有创下多么大的家业,但尽其力也让整个家庭在衣食丰足中度过来,缺衣少粮的情况是很少出现的。

我的祖父逝世得很早,那时我的二伯和我的父亲都还小,祖父逝世时只有大伯成了家,后来整个家庭的生计重担都压在了大伯和祖母的肩上。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新中国刚刚成立初期,农村的生活还是很艰苦,尤其是在贵州,每个家庭的兄弟姐妹都多。种的粮食产量低,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也不够一家人吃,而且那个时候还是大集体生活模式,收割的粮食都要交到集体公社,只有到了分粮的时候,家里的厨房才会飘来大米的清香。集体公社生活模式下,每个人都得干活以挣公分,只有公分多的人才能分得更多的粮食。大伯只得每日都勤勤恳恳地劳作,以求挣得更多的公分,到分粮的时候才能分得更多的粮食,家里的兄弟姐妹们才能吃到一口饱饭。

大伯人生的前一段我没有亲身经历过,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大伯已经过了不惑之年,那时家里面的生活已经逐渐得到了改善,集体公社化的农村生活已经取消,每家每户都自己种粮食、自己收割、自己囤积、自己吃。而关于大伯人生的前一段,都是听祖母与家族里面的长

辈提及才知道的,他从来不对我们晚辈说这些,他和家人在一起话都很少,只有提及他喜欢或者他在行的话题他才会时不时地插一两句,其他时间,吃完了饭,都是拿一张椅子靠在大门边,静静地抽烟。

大伯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很严肃、很刚强、很安静的长者形象,话也很少,他只有一米五几的身高,这也有所体现,因为我的父辈们身高普遍不高,这可能是遗传因素所致,因为我的祖父、祖母身材也不高,所以到我们这一代,也没有哪个兄弟姐妹长得很凸显。

只是在我还未出生时,父辈们就已经分了家,我实际上没有与大伯真正地在一起生活过,只是在后来的家庭小聚会上,才得与大伯在一口锅里吃饭,一张桌子上共餐。

在和大伯共餐过程中,我学到了当时农村的餐桌礼仪。回想那时我还小,喜欢用筷子在碟子里或者锅里面来回地翻转,说白了就是为了找块肉,这时大伯的筷子就会打到我细嫩的小手上,然后恶狠狠地骂道:“夹菜就夹菜,夹到什么就吃什么,在碟子里乱翻找金子吗?”这时要停息一会儿才敢伸出筷子夹菜。

有时还没等到大家都上桌了,我自己就先尝了好吃的菜,而且没有用筷子,直接用手捉,大伯看到了,直接拿起摆放在桌子上的筷子打我的小手,有时候打得重了,不免要哇哇大哭一场,但大伯的性格就是怪异,你越哭他就越打越骂,直到你静静地流眼泪才算完事,等你不哭了,他才怒气未消地说:“大人们都还没上桌,你就自己先吃,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大伯教育我的时候,父母都不敢吭声,只是静静地吃饭,只有祖母才会过来伸开双手把我抱在怀里,这时一切的委屈都如同倾盆大雨般倾泻而下,大声地在祖母的怀里哭泣。祖母给我擦干眼泪,拉着我的小手到饭桌上吃饭,这时我看的不是祖母和其他长辈的眼色,而是看大伯的脸色怎么样,这时大伯已经怒气全消,静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我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准备夹菜时,大伯会用他手中的筷子把好吃的菜推到我面前,这时所有的委屈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狼吞虎咽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夹着美味的菜。

大伯对我们这些侄儿辈们的餐桌礼仪要求得很严格,他规定:吃饭时,我们不能夹别人面前的菜,不能越过他规定的“三八线”,自己面前有什么就吃什么;吃饭时,饭碗一定要用手端着、不能放在饭桌上,不能嬉戏打闹,不能谈笑,要严肃安静;和长辈们吃饭要等长辈们先动筷子我们才能动筷子;等等。这些严格的规矩让我感觉和大伯吃一顿饭都得战战兢兢的,内心绷得紧紧的,唯恐出什么差错,又要挨大伯手中的筷子敲打。

和大伯吃饭最轻松的莫过于家里来了客人,这时和大伯一起吃饭不用担心会挨大伯的筷子敲打,可以想吃什么就夹什么,但是这些都得看大伯的眼色行事。大伯教过我们,饭桌上,尽管有一道菜你非常喜欢吃,夹菜的时候也不能连着夹三次,所以就算有客人来家里做客,吃饭的时候还是得按照大伯的规矩办事,不能让客人看笑话,说我们罗家的儿女不懂礼貌。

我不得不相信,我今天对弟弟妹妹和侄儿辈们的严厉都是继承了大伯的衣钵,大伯教育我的餐桌礼仪,已经根深蒂固地在我的内心深处沉淀下来。也许一生也不会忘记,也不敢忘记,因为这些餐桌礼仪是在被大伯的筷子敲打之下学习到的。

大伯除了对我们侄儿辈们餐桌礼仪的教育外,做人、做事上也时不时提及,只是他说话只说经典的部分,从来不会与你促膝长谈,他说出的话只有你自己过后去慢慢地领悟,才能领悟到一个过来人的睿智与远见。

大伯在整个罗氏家族里不敢说有很高的威望,但就对我们这个小家庭来说,他说的话是具有震慑力的,二伯和父亲有时候也难以反驳,甚至不敢反驳。

说起二伯与父亲,和大伯是有所差异的,在我看来,二伯他比大伯更有亲和力,而且二伯话很多,喜欢开些玩笑,说些冷笑话,有时太好笑了,直接捧腹大笑,这时大伯在一边给你一个眼色,再好笑也得停止。父亲则属于不偏不倚的性格,话多时也侃侃而谈,沉默时也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大伯的一生,都以刚强、坚韧、大男子主义自居,从没见他对哪一个人温言软语,就算是对和她共结白头的大伯母,也不见大伯说过一句软话,更没见他为何事而忧愁,他做事总是先打算好,提前策划一下,然后才实行,争取做到不手忙脚乱,进行得顺顺利利。

或许我们对大伯的内心深处了解得太少,在他刚强的外表下也许也有一颗软弱的心,只是他不想表露出来,让身边的人看到、让我们这些晚辈看到,他对人的好,从来都是表现在行动上,语言上,真的很难听到他对谁说一句暖心的话。

大伯对我们的慈爱也如同他的性格一样,从不给你好脸色,但对你又是非常的关怀。记得10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全家都在为医疗费而发愁,父亲则是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最终还是因为差五千块钱的手术费而迟迟不能进行手术,父亲在医院的病房里来回地踱步,在想通过什么办法才能凑齐那高昂的手术费,短短几日,父亲那一头乌黑的头发竟出现了几丝银色。

我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是一个赶集日。当父亲母亲在病床前发愁而默默无声时,大伯提着一袋水果走了进来,父亲看见大伯来到,急忙起身让坐,大伯把水果放在病床边的柜台上,坐下询问父亲病情与手术费筹集的情况,父亲实话实说地告诉大伯。大伯听完,用他那粗壮的大手从他身上那粗布大衣的内包口袋里掏出八千块钱来递给父亲。其实在我被查出大病之后,大伯家已经是倾尽所有的钱财帮扶我们,可是这八千块钱又是从哪来的呢?父亲不禁发问,大伯不急不慢地说,这个钱本来是打算给我的堂哥结婚时办酒席用的(大伯膝下只有一子),现在看我的父亲已经是借钱无门,大伯这才慷慨解囊,把本来要给大哥结婚的钱先拿来给我动手术。大伯说:“钱没有了,可以再挣,要是人没了,有再多的钱也没有什么用。”父亲没说多少客套话,因为父亲知道大伯不喜欢家里人和他说客套话,拿着大伯刚给的八千块钱和借来的钱,急急忙忙地到缴费处缴费,后来手术很成功,我也有幸地活了下来。如果说没有大伯的雪中送炭,那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我对大伯的感恩由此而发。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我刚刚病愈的第四年,也就是我14岁那年,父亲不幸被检查出患了肝癌晚期,或许这是上天对我们这个小家庭的考验与磨炼,让所有的病痛都降临到我们这个家庭的成员当中,二伯膝下的长子患糖尿病早早夭折,我也因生

一场大病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可这还是避免不了上天继续降下的病痛。父亲被检查出患肝癌晚期,这时我已经读初二,妹妹弟弟一个读五年级,一个读四年级,当得知父亲患肝癌晚期后,整个家庭如同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年农历的九月十三,我永远记住这个“凶日”,我的父亲终因病情恶化,不治逝世。顿时天昏地暗,九州无声。祖母在父亲那冷冷的尸体脸上抚摸三次之后,强忍着泪水到自己的房间哭泣,祖母是一个坚强的女性,她和大伯是一样的性格,不想在人前表露自己软弱的一面。母亲则是哭晕几次,都是家族里的伯母婶婶掐了又掐母亲的人中,才没有让母亲发生意外,弟弟妹妹则伏在父亲冷冷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家族里的伯母婶婶拉了很多次都没有拉开,最后还是大伯吼了几声,妹妹弟弟才被强制性地拉开,只是大伯的吼声里带有颤抖的声音。我作为长子,按照我们布依族的习俗,我必须为父亲擦拭身体,然后穿寿衣入殓。

在擦拭父亲身体的过程中,我没有哭,我感觉到我的喉咙被一块很大的硬块物堵住,想哭想喊,可是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擦拭完毕,由大伯等众多伯叔为父亲穿寿衣、入殓,当棺材盖合上的那一刻,我和弟弟妹妹就真正意义上失去了我们可敬的父亲。

父亲过世后的一段时间里,整个家庭都笼罩在一层晦暗的乌云下,祖母与母亲还时不时地提起父亲,只有大伯,当他听到祖母和母亲提及父亲时,一个人静静地离开她们谈话的屋子,到屋后静静地抽着浓浓的叶烟。

父亲走后,大伯既担当了伯父,又承担了父亲的角色,只是还和以往一样,总是严厉的表情,而且不再允许我们提起父亲。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失去父亲的伤口也随时间的推移慢慢愈合。大伯的脾气依然没有变,他对我们的慈爱永远都是在严厉之下。

现在,我们这些侄儿辈们都长大了,个个五大三粗,但在大伯的面前,我们都还只是一个孩子,我们对他还是非常尊敬。我们从不记恨他小时候对我们的严厉教育方式,因为他教我们的那些东西在社会上都是很有用处的,当我们今天懂得这些之后,才知道他当初严厉的良苦用心。

对于大伯,还有一件让我感动的事情。那是在我高考被录取之后,开学的头一天晚上,我按照惯例,杀了一只大公鸡、做了几个小菜祭拜祖先及父亲,吃晚饭时,除了第二天要送我去学校的两个堂兄及家族里的一些长辈外,大伯也被我请来吃了送行饭。自我长大记事以来,和大伯在一起吃饭的机会越来越少,几乎一年里也难有一两次,有时有一些值得庆贺的日子,去请他来一起吃饭,他每次都推脱自己已经吃了。他不来,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有时候多请他几次,他也会表现出一些不乐意的语气与表情,可是那天晚上是一个例外,我只请了一次,他就从沙发上翻起,和我们吃了一顿美满的晚饭。晚饭吃罢,我以为他又要回到他的屋里的小沙发上,可是没有,他照常像我小时候印象中的那样,拉着一张椅子,靠在大门边,抽着味道浓浓的叶烟。

我收拾好碗筷,大家坐在堂屋里你千叮咛我万嘱咐地对我说个不停。奇怪的是,大伯今天晚上竟然也话多起来,对我也是尽说出门在外应该注意的各个事项,让我放心地在外安心读书,家里的事情他会安排好,让我不要担心瘫痪在床的祖母。是啊!大伯说到了我心里一直放不下的包袱,那就是瘫痪在床的祖母。我一直担心他们照顾不好祖母,可在我出来读书后,大伯和二伯都尽心尽力地照顾祖母的生活起居,从未松懈。大伯的声声嘱咐,让我感受到了一位父亲在对即将远行的儿子的担忧与牵挂。

现在,大伯已经年过花甲,他上有耄耋之年的母亲健在,下有豆蔻之年的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可以膝下弄孙,我们这个以祖母为中心轴的小家庭现在大大小小的已经发展有了十多口人。虽然在这个小家庭发展的过程中,有一些亲人已经离席而去,再也不可能回到我们的身边,这其中包括我的父亲,但我们这个小家庭的成员在经历了生离死别后却越来越团结、越来越和睦,我们在共同失去了一些亲人后,大家越来越知道家人的重要性,而我一直以来理想中的家庭生活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模式。现在,我们这个家庭四世同堂,而我也深信,幸福快乐的生活一定会在我们这个小家庭中出现,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201865日于铜仁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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